兩個多月前, 他騎機車外出買便當, 在路上出了車禍. 撞他的, 是鄰村裡的一個少年人. 他們都住在彰化的鄉下. 從此, 全家的生活蒙上了陰影. 對他的雙親, 這才是惡夢的開端.
阿弟被撞後飛落橋下, 身受重傷. 當地的醫院居然只看到胸部的傷, 而沒有注意到背上的問題. 他有一節脊椎破裂, 通往下半身的神經嚴重受損. 等到發覺問題, 由於處理不當, 送到這裡時, 醫生認為下體恢復知覺和控制能力是非常不可能的了.
經過一個多月的加護病房治療, 阿弟轉到了普通病房, 成為M的病友. 只是他們都不認識彼此, 也從來沒有交談過.
阿弟因為肥胖, 所以他的血管注射成了大問題. 每次打針, 對他, 對護士, 都成了非常大的考驗. 在千瘡百孔的”注射試驗”之後, 阿弟開始拒絕讓出兩條胳膊給護士打針. 每次護士一到, 他就將兩臂交叉胸前, 放在被窩裡, 抵死也不拿出來. 護士沒有辦法, 只好在他的兩條胖腿上打主意. 對阿弟而言, 腿部沒有知覺, 所以也就無所謂了. 對護士而言, 在他的腿上找血管, 更是高難度的挑戰. 因為阿弟的腿也是異於常人的粗大, 整條腿都被一層厚厚的脂肪裹覆著, 沒有血管的痕跡.
長久的臥床加上缺乏運動, 阿弟的肺功能退化了, 右肺葉有些塌陷. 吸氧不足, 影響他的許多功能. 有一天, 病房打掃, 所有的病號都被趕到走廊上, M出去彈琴. 我乘機向他說明”單槓”的好處. 並且將M的”衣架式單槓”借給他用了一下. 他稍微試用, 居然能夠拉動他龐大的身體, 並且表示了興趣. 所以第二天, 我就出發去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”衣架單槓”給他.
上一次我去替M買”單槓”的時候, 天還是沁涼的. 想想那也是三個多月以前的事了. 我從醫院走到西寧北路然後走回來. 剛好穿過整個舊時的台北城. 扛著”單槓”一路逛, 彷彿又回到兒時的記憶. 我就是在這個城區長大的. 這個老市區這些年間沒有太大的變化. 那次來回共走了兩趟, 因為沒有算好床舖的尺寸, 買錯了東西. 兩個來回花了三小時. 這次, 我騎摩托車去. 從醫院出來, 公園路, 衡陽路, 重慶南路, 再沿武昌街一直到昆明街, 然後從洛陽街繞回西寧北路, 一路都是單行道. 沒有來過的人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走呢. 這裡就像紐約的下城一般, 街道窄小混亂. 來回加上買東西, 這回只用了半小時. 可是現在是炎夏, 34度的高溫使得我全身大汗, 悶在安全帽裡面的頭又昏又脹.
阿弟開始練習將身體拉上來了. 每天都會拉幾回, 每次總有十來下. 他的肺活量也漸漸加大. 將來他需要輪椅, 但是上半身的強壯將是他抵抗病魔的重大本錢.
阿弟的意外是車禍引起的. 他的父親對引發車禍的另一方有非常強烈的不滿. 事發至今, 對方沒有賠償的心意, 也沒有慰問的溫情. 他說, 好歹過來看看, 或是給一點慰問也好. 沒想到人情如此之薄.
對方是鄰村的人, 透過村裡的幹事, 他們間接談了幾次. 對方矢口否認車禍的過失. 並且咬定阿弟無照駕駛, 騎車不當, 所以車禍是阿弟的過失. 他的父親向我傾訴這個故事的時候, 我只能靜靜的聽著, 不便表示意見. 前天, 他說他要回彰化做工, 同時去打這個車禍官司, 希望能夠討回一點公道, 我還是靜靜的聽著. 從常理判斷, 我覺得阿弟的父親能夠討回的公道真的非常有限. 希望對方責任賠償的可能性也不高. 道義上, 或許對方還能夠給一些慰問吧.
當天, 他就返回彰化了. 阿弟還是繼續練習他的單槓.
(出事前, 阿弟的體重140公斤, 現在110公斤左右. 身高? 160公分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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